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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乡情不泯

2000-07-28 来源:生活时报  我有话说

在中国现代史上,张学良称得上是一位传奇人物。

1936年张学良在古都西安发动了那场震惊中外的兵谏后,便被幽禁,使其从青春到迟暮的生涯,笼罩上传奇色彩。就在55年后,人们仍在挂怀张学良的境遇时,1991年春天的季节里,传出了张学良即将飞往美国探亲,重享天伦之乐的消息,使世人带着良好的祝愿,期盼他能回到家乡。

于是围绕张学良是否能够回祖国大陆?何时能回来?因何至今未回?还能否回来?一个个问号,一直为世人所关注。

赴美探亲引出的话题

张学良的亲属几乎都在美国。元配夫人于凤至从1940年赴美,一直再也没有回国,晚年一直独自生活在洛杉矶莱克瑞治路林泉别墅,假日里儿女和晚辈们断不了过去陪伴她。1990年她闻听张学良可能要来美国省亲访友,特意购置了一根拐杖,准备亲自前往机场迎接。然而她没有等到这一天,以91岁高龄逝世。

张学良和于凤至生有三男一女,三男相继去世,女儿张闾瑛和女婿陶鹏飞在美国。张学良同赵一荻所生的一子张闾琳也在美国,其妻陈淑贞为粤军陈济棠之女。他们生有两男:巴比和罗比,中国名字为“居信”、“居仰”。

1991年3月10日下午3时,张学良步履稳重地来到桃园中正机场。尽管他未用本名登记机位,不料仍被《联合报》记者从“张赵一荻”的名字中发现了线索,随之跟踪采访。

问:听说祖国大陆很注意您的行程,您有可能转回东北老家看一看吗?

答:我不知道祖国大陆注意我的事,我也从未和祖国大陆亲属联络。我不排除到东北的可能性,祖国大陆是我的国家,我当然愿意回去。

问:有没有考虑回东北定居?

答:考虑什么?我从来就没有考虑这一回事,我要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个人,孔老夫子的三思而后行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是要干就干!我是莽撞的军人,从来就不用考虑这两个字眼。

3月10日中午12时30分,张学良乘坐的“华航”004班机平稳地降落在旧金山机场。

早在一个月前,《纽约时报》就刊出了张学良即将来美国探亲的消息。张学良离开台北那天,美国的中文报纸《国际日报》的记者,还发回了长篇报道。10日,中央社、美联社也有消息发布。

张学良的这一行踪在祖国大陆也得到反映。3月24日,七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发言人姚广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第一次新闻发布会,回答中外记者提出的问题。有记者问:张学良先生曾为国共合作做出贡献,全国人大是否欢迎他回大陆看看?

姚广说,40年来,我们对张学良先生始终十分关切。现在他和他的夫人到了美国,从有关报道上得知他身体健朗,我们对此感到高兴。如果他本人愿意回大陆看一看,我们当然非常欢迎,我们将尊重他本人的意愿。

直面记者提问坦言思乡

张学良这次到美国探亲,本来就作好了准备,不打算参加公开活动,他是这样说的,一个月来也是这样做的,唯一的例外是5月11日在纽约接受《美国之音》“新闻广角镜”节目主持人的访问。

采访的主持人从世人关心的角度,首先向张学良提问,是否怀念故乡、故土。

问:少帅,自从发动西安事变以后,您的住所一直飘泊不定,这些年来您一直住台湾,现在来到美国看家人,您觉得现在您的家究竟在哪儿呀?

答:我年轻时当然家在东北。我飘泊不定,随遇而安。我还是想我自己的大陆故土,还是怀念故土,自“九·一八”后我就没有回过东北老家。

问:您既然如此想家,这次您有没有打算就便回东北去看看您的故土,看看老乡亲?

答:当然我是很愿意回到大陆,但时机尚未成熟。

问: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您会回去?

答:假若两方敌对的问题完全没有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记者不肯轻易放弃这次机会。他话题一转,直接接触到台湾海峡两岸统一问题。

问:两岸都说要和平统一,您对此有何希望?

答:我个人衷心希望两岸能和平统一起来,我非常反对中国分裂。当年我有权势在手,我就赞成统一的,如中原大战种种事我都是如此。我很反对内战的,我非常希望和平统一。这是我最大的希望。

问:您觉得您对和平统一能做出什么样的贡献?

答:假如我能有所贡献,虽然我已衰老了,但仍未昏庸。我能有贡献很愿意,但我不知道能贡献什么?他们需要我做什么,我很愿意尽点力,但尽得上尽不上很有问题。

在曼哈顿直叙的真情

到美之后不久,张学良迎来了他的91岁的生日。

6月1日,旅美侨界在中国园餐馆为张学良庆贺91岁华诞。这次祝寿宾客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从北京专程赶赴这里、曾任六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的吕正操。

张学良赴美探亲的三个多月中,在老友贝祖怡夫人家中住了三个月。在此期间,张学良接见了许多重要人物。其中包括被人称与袁世凯儿子袁克文的会面,张学良与吕正操的促膝长谈,还有接二连三的曼哈顿暖寿、中国园饭店的祝寿等等,都靠贝夫人的通联才得以实现。

贝夫人在家中接受采访时曾对笔者说:“那次汉公真应该回祖国大陆去,我劝他时说:‘我陪你回去。’”他很想家,离开那么多年了。他多次和我谈到,在外哪能和家里比,在祖国大陆有很多人对他很好,对他还很想念。他老早就对我说赵一荻身体不好,动过好多次手术,赵一荻不去大陆,他当然不能去了。他不去大陆,我不懂什么样道理。我觉得应该回去的嘛,不该有什么顾虑,现在也可以去。他走得动的话,应该去看看,现在恐怕不行了。上回我看飞机都已预备好了,他大概忽然间打不定主意。我认为少帅是很有主见的人,也许是赵一荻不回去,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清楚。”

戈大伟先生经营的餐馆,与张学良的老朋友贝祖怡夫人的住宅很近。素喜美食的贝夫人常到他开的餐馆品尝,张学良在纽约三个月的时间里,便也成了这里的常客。与之相熟后,有一次他们谈到回东北看看的话题。戈大伟问张学良想不想老家,张学良说:“哪能不想呢?”

1991年6月26日晚,旧金山时间晚8时,张学良携夫人乘班机返抵台北。人们期盼张学良回大陆的愿望虽然没有实现,但12月15日,张学良在台北教堂接受香港记者采访时曾经谈到:“我要在适当时候回到东北老家去看看我父母的坟墓,看看我的亲友,这事与政治无关。我本人早已退出政治,早已脱离政治。我希望人们不要把我回去探亲扫墓的事同政治连在一起,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张学良既然流露出这一意愿,自然人们对他的行程就会格外关心。

盛传的回乡竟是提示而生

1992年8月13日上午,92岁高龄的张学良住进了台北“荣民总医院”,他此次入院的缘由是患了重感冒。

得知张学良入院的消息,台湾《联合报》的记者康程川闻风而至。采访简直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直接问到出院后是否将安排返回大陆的行程。

现在面对记者的提问,张学良很有经验地直避锋芒,他摇摇头说:“我没有带助听器,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很抱歉。”赵一荻在一边急忙打圆场帮腔,接过话题反问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你看他这样子怎么去?”

不知是刘正有主治医师与记者默契,还是为了解除赵一荻的疑虑,他在一旁说:“如果张先生想回大陆一游,体能上绝对没有问题。”这不合时宜的解释,为记者提供了机遇,他立刻再次询问说:“外界都很关切张先生是否计划返祖国大陆看看,能告诉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吗?”张学良和夫人赵一荻听了问话,这回可不知如何搪塞了。出现了这一尴尬的局面,记者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大家对张先生是不是返回故乡一游的事情都很敏感。能不能这样说,在这次出院后,你们会慎重考虑大陆之行?”对于记者这一得体的提示,张学良表示认同地点点头。赵一荻回复记者说:“好吧!你可以这么说:我们会在这次出院后,慎重考虑是否回祖国大陆看看。”

就在他们出院第三天,即8月24日,台湾《联合报》发表了记者康程川的报道:“张学良决定近期返乡探亲。”文章开头就作惊人之笔地写道:可靠消息来源指出,背负西安事变责任,幽居台湾长达四十余年的前东北少帅张学良将军,决定近期内偕夫人赵一荻女士由台北搭乘“华航”班机,取道香港启德机场,再转乘中国民航回东北辽宁老家,与阔别56年的家人、乡亲和旧属作短暂团聚,以了却有生之年最大心愿和怀乡之情。

文中又说,张学良确切返乡日期,将视其身体状况及东北气候而定。一般预料在月底及9月初可能成行。

《联合报》的记者康程川不但报道了张学良夫妇将回大陆探亲的消息,还颇为周到地代为安排了行程,不能不使人愈加产生了关切之情。文中说,张学良告诉友人,他此次偕夫人赵一荻返乡,完全以一般老兵心情回去探亲、访友、叙旧,决不涉及传达两岸任何信息的事,也不做长期定居大陆的打算。返抵东北老家后的第一个心愿,是前往父亲张作霖坟前拜祭,以了却五十余年来未能亲自扫墓的愧疚。在大陆访问的探亲行程,将由东北亲友代为安排。时间长短完全视身体状况而定,原则上不超过3个月,因为12月的东北气候太冷。

与之相同的内容,其实早在1991年4月13日,大陆一家“晚报”驻香港的记者,就人云亦云地发回专电。专电写道:今天在此间获悉的台湾报纸专电称,目前正在美国探亲观光的张学良将军,将在近期内取道北京返回东北老家探亲扫墓。专电说,对于返回睽违半个多世纪的老家,张将军提出两点要求:第一,他是以探亲名义返乡的,希望各方不要借此作政治宣传;第二,返乡时机定在东北天气和暖之际,希望不要惊扰各方。

先后见诸新闻媒介的这次张学良“探乡”消息,尽管不明“可靠消息来源”,但他在大陆的亲友故旧,出于良好的愿望,未深究其中是否有无臆造之虞,难捺期盼,奔走相告,一时间越发沸扬得“迎亲”准备如潮涌动。

虽然不时见诸报端的消息说不清,也不可能说清张学良准确的行期,但还是不断变换着口气和角度暗示:“随着天气转暖,少帅的归期已近。”“张学良将军这次回东北老家的最主要目的,是计划将目前葬在锦州祖坟的张作霖遗骸,重新迁移安厝于张学良将军早年为其父在抚顺修建的‘元帅林’。”

舆论能左右人的心理。散居在各地的张学良旧属,开始向沈阳聚集,甚至敦促有关部门安排好张学良在东北老家的探亲活动,不时询问如何准备接待的各项细节。在此氛围影响下,如“张氏帅府”等原本就一直正常维修的工程,也有备无患地加紧了进度。

张学良成行祖国大陆的消息尚未确认,人们正在猜测和翘首企盼的时候,1992年9月10日下午3时,张学良在北投宅邸接受了祖国大陆4名赴台记者的采访。他们一行分别来自4个单位即:人民日报社、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参考消息报社。这是半个世纪以来,首次采访张学良将军的祖国大陆记者。

记者开宗明义地表示,大陆最关心张学良的两件事,即身体情况及何时回大陆看看。

问及风传他10月将到东北的报道,张学良说,自己不清楚,“他们给我安排的。”

当记者问:“两岸大多数人都想统一,您老人家有何看法?”张学良说:“那是大多数,我也是大多数之一。”

记者又问:“您对和平统一的前景有什么看法?”

张学良说:“我看时机到了就一定会统一。历史上我是从来都赞成统一的一个人,国家当然要统一。我为统一奔走得也很多了,现在老了,没有这个力量了。”

张学良表示,他知道祖国大陆近年的巨大变化,“希望回祖国大陆,看看祖国大陆的变化,我这个人是好动的。”

谈到家乡人民关心他时,张学良表示:“当然知道,我的家我是经常挂念的,台湾也是我的家,也是中国。可是一个人都会想到自己的老家,希望有机会回去看看。”他还要诸位记者返回大陆后,问候关心他的大陆亲友,并感谢有意安排他返乡的所有亲朋好友。

定居美国乡情不泯

1993年8月27日,入夜时分,身体一向硬朗的张学良,突然感到头部眩晕,说话间竟站不起来了。经过一番紧张而忙碌的检查,诊断张学良此次疾病的突发,是由于急性脑血肿所致。

无影灯下,在张学良颅顶叶部和右额头部,分别钻开了孔洞,接着抽出180CC积淤的血水。医生惊喜地发现,张学良术后不但复原颇佳,而且很快可以下床活动。

当人们从海内外各种新闻媒介得悉张学良住院手术,牵念他劫难之后的恢复情况时,12月15日,张学良偕夫人赵一荻悄然出现在台北桃园机场。

第二天,《台湾时报》报道:张学良将军偕夫人赵一荻于15日下午,搭乘飞机前往美国探亲。这是他到台湾四十多年来的第二次离岛。

报道中也客观地谈到:张学良的身体很硬朗,相对比较之下,夫人赵一荻的身体显得较差一些。据了解,张学良此行,主要是陪同夫人赴美养病,并就此散散心。

在夏威夷第一华人基督公理会上,也是感恩节礼拜时,张学良谈到信基督教的经过时说:“上帝给我所安排的实在是非常奇妙,他先使我跟基督徒接触,又叫他的仆人和使女来领我,又再给我安静的环境和很长的时间去研究神学,然后给我安排到夏威夷。”

位于瓦胡岛上的檀香山,也称火奴鲁鲁,是夏威夷的首府,也是这里最大的港口。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就驻扎在这里。这个群岛又以风景秀丽,环境幽静著称,因而成为世界各国游客为之青睐的旅游胜地。

初到檀香山,张学良曾与赵一荻坐车环岛一周。一趟下来,身体欠佳的夫人说:“光在夏威夷玩玩就够累人的了,还谈什么回东北老家。甭提了!”

1994年3月,台湾《联合报》以“张学良将拍卖所收藏的书画”为题报道,张学良最近委托美国在台湾的苏富比拍卖公司,拍卖他70多年来收藏的书画,“为教会募款”。

就在人们对张学良拍卖收藏感到好奇,以及对拍卖会津津乐道时,又一条张学良出卖房产的新闻传出了台湾海岛。据悉张学良在台湾北投的旧居已出售他人。而在天母附近所租的房子,也于日前退租搬出。所有桌椅、床具,亦分赠在台的至亲友好。

当初“定远斋”的藏品预展时,人们还仅认为张学良是作为社会名流纵横拍卖场,但当1995年4月台湾报道称,著名爱国将领张学良与夫人赵一荻女士最近和美国亲友商议后,决定长期定居美国夏威夷,不再返回台湾时。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

张学良是以年老无依靠投奔儿子张闾琳为由,向美国移民局申请长期居留“绿卡”的。张学良与夫人赵一荻最后选择美国夏威夷定居的最大原因,是那里的气候与居住环境均适合二人心愿。而台湾天气潮湿,一直为张学良夫妇多年所苦之外,当年老友张群、张大千及王新衡等先后谢世,也是他留在美国定居的动机之一。不过张学良重返阔别50余年的东北辽宁老家探亲的愿望并未放弃,待夫人赵一荻身体状况适于长途飞航时,才会考虑,但不会在祖国大陆定居。

张学良在夏威夷日子过得很开心,也很有规律。他和夫人像普通人一样,自由自在地在沙滩散步,看日出日落……

1999年6月,我以特邀撰稿人的身份,随同辽宁电视台《闲云野鹤》摄制组赴美采访。在与张学良将军亲友接触中,他们对此一话题曾直叙真情。

在张学良的女儿张闾瑛家中采访时,我谈到张将军离家后,一直未回去过,现在年岁大了,是否想回去看看?她说,父亲从1990年九秩祝寿之后,在接受新闻媒介采访也好,对亲友谈话也好,都曾说过要回大陆看看,他现在的心情还和从前一样,但他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了。年龄大了想回去不容易。她不无伤感地说:“回去给东北同乡们捎个话吧,父亲回不去了。但我在合适的时候还是想回去的。这也是父亲的心愿。”

我希望张闾瑛对家乡的乡亲说几句。她稍做准备说:“我没有什么资格说什么,以东北同乡的身份说几句吧。东北同乡对我父亲的这种热情,我们非常感谢。这么多年来,人们没有把他忘掉,不但没有忘掉而且还这样恭敬。我们虽然在国外也晓得一二,非常感激。希望你们回去后,给我们带个信,我们谢谢他们,完全不是客气的谢谢,而是要从心里谢谢他们。”

摘自《百年潮》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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